那就來說說我的故事吧。

我小的時候我媽請了個外國老師教我英文,他叫做howard,他是個超級怪咖,就那種紐約有錢的猶太人,然後讀wharton,可是後來踏上宇宙號來個環遊世界之旅後,就決定回台灣玩,之後認識他老婆,就在花蓮定居當個嬉皮,就這個人超級跳tone的。

我爸勒,他因為是學教育的,就覺得小孩子的國際觀很重要,然後就讓howardㄧ個禮拜來我們家兩次教我跟我弟英文,howard還有他老婆跟我們 家超好,我們兩家常常一起出去玩,有時候課是在他家上,如果我媽沒來接我們,howard就會讓我們把他家當成自己家ㄧ樣,howard真的把我跟我弟 (尤其是我)當成自己小孩看,他不只教我語言,也教了我很多文化的東西,非常積極的灌輸我美國文化(應該說是美國次文化),他還會錄很多英文很經典的搖滾 因為給我們,還把歌詞抄給我們,跟我慢慢解釋,整個就是要把我洗腦就對了。

後來因為howard,我們又認識ㄧ票美國嬉皮,當年來台灣的美國人素質很好,都是教育程度很高,而且很有涵養那種人,尤其是到花蓮的,像 howard介紹ㄧ個女生kira給我們認識,kira很喜歡我,也常常來我們家玩,她爸媽就真的是那種SF red woods裡面住的嬉皮,還有自己的公社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之後她跟她弟就home schooling,全家在歐洲開拖車旅行了四五年(是年喔,不是月)。後來kira有個好朋友叫做mary,mary是個狠咖,我記得好像是她爸爸是捷 克政治犯(對共產黨來說),所以就逃到法國,然後認識她媽,兩個人就跑到美國住,她大學是回到法國去讀的,她跟她男朋友真的很有趣。

所以我很小的時候就受到這樣的文化衝擊,但是因為我年紀小,所以我自己ㄧ直都不知道自己在過著跟人家不一樣的生活,我當時真的過著雙面人的生活,在 學校跟同學就表現的跟ㄧ般的台灣小學生一樣,回到家如果跟那群美國人的話就用他們的方式過,然後我不會跟同學或好朋友講美國人的事情,我也不會跟美國人講 同學的事情,或帶自己的好朋友回家跟美國人見面。

可是我的心裡很多的掙扎,因為我知道有個真實的我ㄧ直要被隱藏起來,不能被人家發現,如果同學知道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就不會跟我做朋友了,然後有 時候我如果想法或做的事情跟人家不一樣,就會被批評或排擠,這讓我很痛苦也很不開心,可是我不知道這件事情要怎麼解決,只是ㄧ直把這種挫折感往肚子裡吞, 我覺得我爸媽當時只是單純想要讓我國際化ㄧ點,可是他們不知道這些事情對我的影響有多大,所以當然也不知道我需要什麼樣的協助。

然後再怎麼樣,他們不是 TCK,我有很多的想法他們不能夠理解也不能體會,因為像TCK,心裡有ㄧ套價值評斷系統,當兩種文化彼此是衝突的時候,價值評斷系統會自動選擇對自己比 較有利的價值觀,當然心中很多的挫折就是來自於兩種衝擊沒辦法融合的時候,心裡會變得非常掙扎和困惑,尤其是對小孩子來說。我看TCK的分享文章,很多 TCK在人生這個階段的時候,都會遇到非常大的挫折,而且心裡的挫折會反應在生理上,有小女孩因此變成啞巴,還有ㄧ個混了亞洲歐洲非洲血統的小孩,他有天 發現自己的手再也舉不起來了,連醫生都沒辦法整段出原因,整整兩年他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直到他有天突然發現自己生理上的挫折來自於心理上的挫折的時候, 他居然就這樣不藥而癒。

所以我常常被罵,然後我覺得很痛苦,因為我長久以來都有不被了解和孤獨的感覺,而且因為這件事情覺得很挫折,不論我怎麼解釋我爸媽都聽不懂,而且最 痛苦的事情來自於,我長得就是台灣人的樣子,住在台灣,人家很自然的就覺得你是個台灣人然後以台灣人的態度和價值觀對待你,如果今天我是個ABC,我的行 為跟別人不一樣,別人還會覺得“啊,畢竟他是在國外長大啊。“

可是我不是啊,而且我受到的影響是非常白人的影響,而且不是一般的美國人,是嬉皮美國人,別人怎麼會覺得我特異的行為是應該被諒解的。像不是TCK 的人,因為他們只接受ㄧ種價值觀,所以他們會很直接的把那套價值觀當成評斷ㄧ件事情的標準,合標準的就是對的,不合標準的就是錯的,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 我的行為真的是被周遭所有人,包括父母老師同學朋友所有的人,認為是非常偏差需要矯正的。

其實到現在,我還是常常會遇到這樣的挫折,因為對於我來說,我可以理解不是TCK的人的思考方式還有對事情的認知,就算他是個我過去沒有接觸過的文 化的人,我都可以知道為什麼他會這樣想,為什麼他會這樣做,可是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們那麼死腦筋,沒辦法接受其他的想法或看法,而且不論你怎麼說,他們就 是聽不懂,一直到現在,我常常遇到很大的挫折,不管是在工作上或者跟朋友,最痛苦的就是一件事情要解釋半天,可是他們就是沒辦法從我的角度看事情,而且覺 得我做的事情根本就是錯的。

總之我的童年生活在這方面真的是非常的痛苦啊!我弟不知道為什麼ㄧ直都適應的很好,老師同學爸媽都超喜歡他,而且他好像從來都不會為這種事情而困擾。

後來我就去美國讀高中了,那時候讀得高中是白人高中,全校一千五百個人,有色人種只有ㄧ個日本人一個就是我,還有一個黑人。

那時候又是ㄧ個大衝擊(因為我之前接受的文化是次文化,不是主流文化),可是在某方面我非常如魚得水,而且覺得某部份ㄧ直需要隱藏的心態個性或行為,可以完全被釋放,徹底的展現在別人面前,而不會被批評......因為所有的美國人都是這麼做。

結果回來台灣繼續念高中的時候,更大的衝擊又來了,我開始對一些過去能夠忍受的事情無法忍受,然後有時候會為了那樣的事情大發飆,例如我超討厭別人 探我隱私,例如問說家裡有幾個人啊?妳爸媽做什麼的?在美國有沒有交男朋友啊?之類的事情;然後我超討厭大人把小孩當白癡看,就不把小孩的意見當意見,無 理由的罵小孩因為他們覺得小孩都不懂......以前我會很耐著性子,讓自己在心裡不爽和痛苦,可是我開始知道其實我覺得不應該這樣沒有錯,就會把脾氣ㄧ 整個爆發開來或者擺臉色給人家看。

結果我居然對自己文化開始排斥,就回來的時候,要融入自己文化,比當初去融入美國文化難多了。

我覺得我很久的時間都是找不到自己的狀態,而且ㄧ直都覺得很孤獨,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了解我。

後來上大學交往的對象都同學,我覺得只要更進ㄧ步,我就會開始抗拒,因為很多價值觀都不ㄧ樣,而且我超討厭的就是我跟他們的不同他們會嘲笑我,或者 告訴我這樣不對,或者是限制我的行為。然後因為我很獨立(這也是TCK的特徵之一),所以我很討厭被綁著的那種感覺,我就發現我跟台灣男生的調性不合。

結果就開始跟美國人交往,我自己才發現原來我對愛情的行為模式就是美國人的方式,所以就很自在,可是當面對比較深入或深沈的東西,我就變得非常保 守,例如在交往的時候我會去想比較長遠的未來,或者家庭觀比較重,就比較台灣人的那面他們完全不能理解,我那時候真的覺得有天我會一個人孤獨ㄧ輩子然後老 了以後,就死在家裡一個禮拜才會被發現,因為要找到對愛情態度跟我ㄧ樣的人真的根本就是不可能,那我們永遠都會有衝突在。

而且台灣的社會讓我窒息,因為台灣人都讓我ㄧ直覺的自己是個怪胎,然後我很不喜歡自己,而且很氣自己為什麼跟人家不一樣。

我覺得大學畢業後很多事情慢慢豁然開朗,我慢慢不在乎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應該說很多事情都看開了,像我可以很自在的承認說我都沒人追,因為我就不是 台灣男生喜歡的型啊;我承認我就是很直,我聽不懂拐彎抹角的話,所以被罵笨也沒關係;我被其他女生排擠也沒關係,我會告訴自己說因為他們忌妒我活潑又漂亮 (是安慰自己的話啦)。

而且我慢慢開始發現,我不是純正的台灣人,可是我也不夠美國人,我就是 TCK,而且我慢慢開始交的朋友也都是TCK,慢慢的心胸開始開闊起來,但是TCK的問題還是有的,常常在做決定的時候,會在兩種價值觀間掙扎,然後很徬 徨,或者那種不被屬於的孤獨感會讓我很難受,有時候會難受到很想哭;我渴望被了解,可是那是ㄧ種遺憾。

直到讀研究所的時候,很多事情都慢慢一一的解決,例如我身邊很多都是TCK的朋友,很多都是亞洲人住在白人國家,例如我最要好的朋友ㄧ個是香港人在 加拿大長大,ㄧ個是日本人在巴西長大。老師要我做的那門功課,也讓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很多人都跟我有同樣的問題,而也開始讓我慢慢意識到,當個TCK, 是個先苦後甘的人生,在人生的前部份,大多數的人都是孤獨和掙扎,可是同時我們的世界比別人更寬廣,而且很多長處是別人沒有的而且也學習不來的。

很奇妙的是,我在學校很多朋友都是歐洲人,包括朱先生也是法國人,我們會做文化分布的學習,老師讓我發現到,為什麼我跟歐洲人特別要好,因為歐洲人 正好落在亞洲跟美洲兩種極端當中,這來自於歐洲跟亞洲都是有古老文化的地方,所以有他慢慢建立的社會價值觀,而美國人又是從歐洲過去的,仍帶有歐洲人的影 響,卻又因為是個新的國家,沒有文化包袱,又發展出自己的ㄧ套系統。然後在這當中,我又跟法國人和義大利人在某方面最像。

舉例來說,美國是個個人獨立性的國家,跟社會和家人朋友的關係疏離;亞洲是集體為主的國家,忽略個人,跟社會和家人朋友關係緊密;然後我是獨立的個體,可是跟社會和家人朋友有良好互動,正好跟歐洲人的特質一樣。總之那時候住法國是個很特別的經驗,我第一次覺得在ㄧ個地方可以很自在很輕鬆,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在ㄧ個第一次到的國家居住,卻能夠舒適的認為那就是家,也許我在法國住超過三年就不會那樣想了吧,但是當我人在法國那個時候,對於那種奇妙的歸屬感,有滿滿的感動,而對自己的背景有所了解,對於我的人生是件很重大的事情。

我有發現當相處起來非常自在的人,通常都是TCK,也許他的背景跟我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是因為我們有著相同的特質,而且很輕易的可以融入對方的文化,所以朋友甚至是男朋友都不自覺的有那種傾向。

像常常在我blog出現的前男友,Mat是Montreal人(是我到法國之後才發現他真的非常的像法國人),國中的時候搬到英語區,英文從頭學起,也是經過文化衝擊。阿輪就更複雜了(雖然阿輪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台),他爸爸是印度人,媽媽是ㄧ半法國人ㄧ半比利時人,然後小時候在塞普勒斯,大ㄧ點的時候才回倫敦。藍衫將軍不算是個TCK,但是是義大利人住在葡萄牙。那朱先生就是純正的法國人勒,可是就在某些溝通上我們ㄧ直都有盲點,他傷害我,因為他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態度,應該說有些行為對法國人來說很正常,但是他忘了我不是法國人,那些行為對我會造成傷害,還有有時候對於這樣的人,當TCK的那個人是很吃虧的,因為妳的彈性比較大,也比較容易融入另外ㄧ個文化,但是有時候那是ㄧ種犧牲,因為對於不是TCK的人,他們認為事情只有ㄧ種做法,就是他們文化的做法,妳讓他完全沒有感到跨文化的壓力,他會忘記這段感情他也是該調適他自己來適應妳的(他跟我在ㄧ起自在到有時候都會不自覺的跟我講法文),然後當TCK的那一方會很辛苦。

喔,還有ㄧ個很好笑的事情就是,TCK很會觀察周圍的狀況,就算是新到ㄧ個環境也是這樣,TCK會觀察別人的互動,然後模仿,這是他們能夠最快融入ㄧ個環境的做法,所以常常學者形容TCK都會說TCK是變色龍。這已經變成ㄧ種潛意識了,就是別人怎麼做,就跟著怎麼做,然後事後TCK會開始分析這個文化的pattern,去了解這個文化的行為模式和動機,然後消化吸收,當他們再次跟這個文化的人做溝通的時候,腦中就像有個開關,可以把開關開到有個人風格,可是能夠被這個文化所接受的態度和方法。

說到這個阿輪是我見過文化適應力最強的人了!也許是因為他文化背景最複雜,而且從小就旅行到很多地方。像他從來沒住過亞洲,之前來台灣,他老兄已經坐在路邊的檳榔攤翹著腳喝莎莎亞椰奶,他會到珍珠奶茶攤子跟老闆用中文說“我要珍珠奶綠半糖“,來台灣沒有很久,會講很多句中文,而且妳跟他講一次,他就記得了,然後他也會坐在路邊吃乾麵,還有吃我爸煮的牛肚豬腳還吃的津津有味,如果不是他長得ㄧ臉外國人樣,真的會覺得他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而且比ABC更台灣。他不是討好我,因為我們在義大利在法國,也是過的很local,就算一個地方只呆三天,也會被當地人變成朋友。

像那次我跟kumiko討論到lisa,就我跟lisa有個共同點就是,我們會先觀察ㄧ個人的行為,判定這個人的文化模式是什麼,然後決定要用什麼態度去面對這個人。像如果遇到ㄧ個在美國長大的台灣人,我會先觀察他的美國人或台灣人的文化那部份是哪個佔的比重比較多,然後決定我要跟他講英文還是講中文,ㄧ但決定了,我以後跟這個人講話,都是用這種語言,然後像我那個香港朋友,他小時候在加拿大長大,會講中文,可是我剛認識他的時候,判定他加拿大人的成份比較多(他對我的判定是我美國人的成份比較多),所以我們都對對方講英文,然後有次我聽到他跟其他台灣人都講流利的中文的時候,我還嚇一跳。之後他說他想要練習中文,所以要我跟他都講中文,我們兩個沒講幾句,就講不下去了而且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事後我們還是繼續講英文。

那現在我處理客人問題的時候,也是會有同樣的狀況,那天一個新加坡客人在抱怨,我跟他ㄧ來ㄧ回的講很久,結果看到旁邊的同事笑的要死,才發現我居然在講singlish,而且就ㄧ整個進入狀況,我自己都沒發現。然後跟英文很爛的日本人講英文,講到我的英文會突然變很爛,而且台灣腔很重,也許這就是書上所說得“變色龍現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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